Reo Witch

魔界人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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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白玫瑰]

百合組

(Alice→Iris)

你竹青的標點符號已經全部還給了語文老師,勿念(霧)


今天的天色,很不好看。

天空藍得發灰,已經無法讓人辨認那樣的天空究竟是不是屬於藍色系。

太陽則被厚重的層雲遮蓋了臉顏,尽管如此,他也仍然竭尽全力地想要向外放射著光芒。终于,有那麼幾縷灰暗的陽光穿過了雲層間的間隙,將那極其慘澹的光芒投射到地面,映襯著這一地的死白。


天氣很冷,同時濕氣又很重,於是本來該下雨的天氣就理所应當地變成了下雪天。

像是要迷惑人們的視線,阻礙人們望向前方的道路一樣,這大雪瘋狂地下著。仿佛永遠都不會停下來一般,自天空上抛灑下無數的雪,它們是由空氣中的寒冷与潮濕變成的,冷与濕在空氣裡擁抱、接吻、抵死纏綿,最後冷氣裹挾著濕氣从高空墜落化作了這白色的雪花降落至人世間。

冷風則切割著路人的臉龐,如同利刃般的冬季風像是要直接穿透過人們的皮膚穿刺到人們的骨頭裡去一樣,將那樣的寒冷傳遞到人們的神經中樞。

呼出來的氣立刻就凝結成了水汽,依旧很冷的天,白雪衹是鋪在光滑的石板路上,腳踩在雪地裡如同踩上了一片純白的幻夢。

白色——這一象徵著純貞和美好的顏色,紛飛的大雪便用這樣的顏色將這個國家所有的罪惡全部掩蓋。


硃门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的現實。


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停在了城堡的門前,出來迎接這倆的馬車的是這片領土的領主,儘管她極其地不情願,但依舊披上了鮮紅色的披風从高塔之上下來了。

[喂,余説啊,可不要把什麼人都往余這裡送啊。]

女人不耐煩地掃了被趕下馬車的那人一眼,那個人頭上還帶著黑色的頭套,不知道長什麼樣,但就從體型上來看勉勉強強能辨認出這是個男人。

[不不不,我想這個人,您肯定會喜歡的,Alice大人。]

[哈,是嗎,如果不像你說的那樣的話,你就等著余冲去王都把你大卸八塊吧。]

她絕對說到做到。

名叫Alice的女人是以殘忍的虐殺手段被世人所知的女伯爵,當她説要將一個人大卸八塊的時候,沒有人敢去思考她說的這話里有沒有開玩笑的可能性,因為她一向以果斷和言出必行著稱。

[您儘管來就是。]

仿佛是猜到了她會這麼說一樣,押送那個人前來的護衛微笑著回答了她的話。

[哼,很有自信的樣子啊。……滾吧你,余最討厭看見像你這樣總是不知為何就自信滿滿的不知死活的男人。Florence,能請你把那位我們的新客人帶進去嗎?]

跟在她身後身著女僕裝的人偶點了點頭,十分轻松地就將那個神秘的犯人拎了起來。

[這位紳士可是教廷的红衣主教,還請您替我們的皇帝陛下好生招待他。]

護衛向她鞠躬,然後上了馬車,他透過馬車的窗戶這麼說著。

[那是當然,既然是皇帝陛下的客人就沒辦法了呢,得給一點特殊優待才行吧?]

女人極其惡劣地笑著。

那樣的笑容自然是美艷不可方物,然而只會讓看的人內心發憷。

硬要去比喻的話,那女人就像是開得正艷的紅色玫瑰,儘管花朵嬌艷欲滴,是那樣熱烈奔放充滿誘惑的鮮紅色,然而它的莖上卻帶著尖利的刺,美麗的同時也只能讓人敬而遠之。

[那就拜託您了呀,如果能了解到什麼是最好啦。問不出來的話也沒有太大的關係喔。]

其實這話的潛台詞是[這個人就任君處置了。]

拋下了這句話,馬車掉頭經過吊橋向一望無際的雪原駛去。

[啊啦,都不告訴別人這傢伙是誰嗎,難不成是想保持一點神秘感么——喂,Florence,那傢伙怎麼樣了。]

[目前正在昏迷。]

在查看了一下男人的狀況之後,被稱作[Florence]的人偶回復著主人的問話。

[那麼是被打昏的嗎?哼,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因為警察廳的那幫尸位素餐整天什麼事情都不做還能心安理得拿著國家工資的廢物審不出來什麼東西,所以逼不得已才把這傢伙送到余這裡來的吧。]

Alice這麼說著,她的語氣並沒有比這冷冰冰的空氣溫暖多少。


吊橋因為主人的命令而被懸吊了起來,底下的護城河已經開始結冰了。

雪依舊下著,並且有愈演愈烈之勢。

這樣下去這個王國里又有许多人因為沒有辦法過冬而死了吧?

可這和有錢人們又有什麼關係呢?在富甲和貴族們的宅邸里,每天都是如春天般的溫暖,絲毫沒有冬天到來的感覺,如果不是窗外正在下著的雪提醒著人們現在都已經是深冬之時了,恐怕待在這屋中的人都會忘卻這一點了。


差距就是如此,窮人与富人的世界本就是雲泥之别。


........


男人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張小孩子天真的笑顏。

[呀,醒来了呢,欢迎来到余的宅邸,不知道名字的教士先生——]

她笑眯眯地,像極了一隻狡黠的貓儿。

冷水沿著他的臉龐流了下來,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簡直是要把徹骨的寒意往人的靈魂上印刻。

這讓他濕透了的一桶冷水成功地喚醒了被毆打到昏迷的男人,他抬起頭,被迫仰視著說話的女孩。

[嗯嗯,不說點什麼嗎?真是的,這麼沉默可不行哦?]

[Alice大人,不用準備歡迎新人的特別儀式嗎?]

另一個說話的人一副貴婦人的打扮,燦金色的卷髮披散在背後,宛若是冬日的暖陽一般溫暖且柔和的金色,那雙眼睛則是如愛琴海般澄澈的藍色,含情脈脈,令人神往。


[那個啊,不用啦,這位先生可是特別的喔,怎麼能和其他人一樣嘛,要給點特殊優待才行呀。]

Alice輕輕地眨著眼睛。

[喂,幹嘛一聲不吭啊,余明明都還沒有將割掉你聲帶的打算實施吧。]

[……………你……你是………]

意识總算是也跟著清醒了過來,他盯著這個女孩的臉,猛地打了個哆嗦。

感到害怕是當然的事情。

沒有人不認識這張臉,那張令人恐懼的,令人不安的面孔屬於一個光是提起她的名字就足夠令人膽戰心驚的女人。

[是想問余的名字嗎?哎呀,明明余在帝國里也算是有名的貴族吧?居然不知道余是誰嗎?還是說…………]

[…………………正是因為知道了而感到害怕呢?]

她的嘴角帶上了笑意。

男人望著那張臉,在明白了這女人是誰之後,他冷靜了下來,極度輕蔑地往牢房地板上呸了一口。

[噁心的女人,你的存在簡直玷污了神腳下這片神聖的土地,像你這樣的女人死後就待在地獄里永世不得超生吧。]


十分惡毒的詛咒。


Alice聽到這話先是愣了一下。

然後她接著便捧腹大笑了起來,她毫無貴族氣質地放肆大笑著,整個塔樓里都迴盪著她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喂,余説啊,Flora,你聽見這個男人說什麼了嗎?]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已經是笑得眼淚一都快留下來的女伯爵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女子。

Flora拿著摺扇掩面偷笑著,聽到了她的問話,於是強忍著笑意回答道,[聽到了喔,他剛剛是說,是說您玷污了天主的土地來著。]

[你還真是天真欸!這裡可不是你的那個天主所能染指的地方啊,]女孩朱唇輕啟,[因為,這裡可是有真神存在的呀,像你的信仰那樣虛無縹緲從來沒存在在世上的無聊東西,怎麼可能能染指這裡呢。]

[衹是很可惜啊,那位仁慈的女神,是不會把她的憐愛給予像你這樣令人作嘔的傢夥的。]

[胡說八道!上帝是當然存在的,你這樣的女人,別想從我這裡知道任何東西,殺了我吧,我的靈魂一定會飛升到天主的身邊去!]


[……………。]

[……………。]

兩個女人都沉默了。

接著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請原諒我的無禮……但真的好搞笑啊這個男人——]

[就是說啊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啊哈哈哈哈——]


在笑夠了之後。


[看看這個高潔的靈魂,這顆對上帝如此忠誠的心——]

她說,以極其浮誇的語調故作著對他的讚美之詞。

[余可是最喜歡看高貴的靈魂被玷污,純潔的心靈被污染,貞潔和美德最終被棄之不顧的戲碼了啊。]

[乾脆把你變成余的使魔怎樣?一想到自己的身體裡留著眼前這個暴虐女人的血,你是不是會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噁心的東西啊?]

她笑。

[你這女人!]他的瞳孔一縮,眼睛里滿溢而出的都是憤慨的神情,[你還不如殺了我!]


[——喂,你不会是真的不明白吧?]

聽到了這話,她蹲了下去,和坐在地上的男人平視,不,仍然還是俯視,她眼神裡的輕蔑甚至更甚了。


[……………真是愚蠢的傢夥。]

突然冷下來的視線投了過來,被看著的男人儘管感到渾身發毛,卻仍然強撐著保持鎮定。

突然地,女人抽了他一個耳光,不知為何儘管她看上去很瘦弱,力氣卻大得驚人,他直接就因此而扑在了地上,就连嘴角都滲出了鮮血。

[余説啊,你居然真的不知道?]

她說,帶著極其陰冷的笑意。

[那好,余告訴你,在這個地方,死可是對像你這樣的男人最大的仁慈了。]

她這麼說著,起身,毫不留情地用穿著高跟鞋的腳踩踏著那人的臉。

[嘛,看在你什麼都不懂的份上,就讓余親自來教你在這兒的禮節好了,給余聽好了,像你這樣的傢夥可沒有說話的權利,作為比狗還不如的東西今天就是你享受勉強為人權利的最後一天,過了今天,你可就是——]

[——這裡所有東西的玩具了,懂嗎?]

[也就是說,你比最下賤的狗還要低賤呢。就連大人養的那幾條狗也有玩弄你的资格呢。]

Flora把摺扇合攏,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了,她這麼輕聲補充道。


[那麼,開始行刑吧,賜予你這下賤的教士取悅余的權利。]


女人說著,宣告著這個男人即將迎來的命運——

——以他那人類的身軀,來迎合這個女人非人類的愉悅。

悲慘,但和所有在這個高塔的牢房裡呆過的人一樣,所以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可言。


……………


慘叫的聲音劃破了天際。

嚇得停在高塔屋頂上的鳥兒們都飛了起來。

某個正在用早餐的女孩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她蹙眉,露出了不滿的神情。

[那女人在搞什麼?]

她問。

[王都那邊給Alice大人送來了一個新玩具。]

黑髮的女僕如此回答道,給女孩的茶杯里續上一杯熱氣直冒的紅茶。

[這樣嗎………………多加點方糖,謝謝你,Florence。]

[不,不用謝。Iris小姐,您在這裡是和Alice大人一樣,有著和她同等地位的人,沒必要和我這樣的下人道謝。]

Florence說著。


她端詳著正在優雅地用餐的女孩,這個女孩長的和Alice一模一樣,同樣的黑髮紅瞳,同樣的瘦弱的體格,同樣的略顯病態的白皙皮膚。

老實說如果僅僅衹是从面容上來看,就是已經跟了Alice很多年的老女僕們也不見得能夠分辨出來。

但是她們眉宇間的氣質是截然不同的。

Iris很溫柔,對誰都是一樣,她曾經對高塔裡的犯人表露過她的仁慈與善良,真正的主人則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她同樣很冷漠,就像是個冷漠的看客。她對於Alice的把戲從來不表現出反對,衹是默默地看著,甚至在有些時候還會用言語推波助瀾。


[La dea—— ]

Alice用了這樣的一個詞彙來形容這個長得与自己太過於相似的女人。


其意為[女神]。


她就是女神,而并不是類似那樣的存在。

她回應著所有人的期待,和虛無縹緲不知真假的上帝不同,她真實存在著,她能聽到信徒們對她的禱告,她能被人感受到,能被人依靠。

她應該是像明月那樣的,Alice想,溫柔的美麗,讓人一見傾心,卻不能讓人擁有。

月光一握緊就會變暗,就會消失,但是月亮是属于所有人的。所以她屬於任何人,又不被任何人所擁有。

所有愛著這個女子的人們從來沒想過將她占為己有,因為神明本就應該是像那懸掛与夜空之中的明月一樣高高在上的存在。

本該如此。

然而,卻有那麼一個男人,將她拉下了神位。

以无趣的爱情作为诱惑,令她走下了大家為她建立的神壇。

不知為何那個女人就將自己的愛分給了他,這簡直令人憤慨,令人羡慕,更令人——

——嫉妒。

明明這樣的女子,沒有一個人能配得上她才對。

Alice是這麼認為的。

更別說擁有她,用一句諾言、一句可笑的誓詞就將其圈在自己的身邊。

過去的幾百萬年里從來沒有人做到,Alice覺得在未來也不會有人能做到,然而偏偏就在那遙遠的未來里有人做到了這樣的事。

做到了這樣不可思議的奇跡的人,成功贏得了她的憎惡。

儘管Alice沒見過那個男人,僅僅衹是从對方的隻言片語里隱隱地勾勒出了一個輪廓。


[………能請你把門關上嗎,我沒有拿別人的慘叫當配菜的習慣。]

忍無可忍了,Iris說道。

兩旁侍立著的女僕們對視了一眼,其中走出了兩個來到了門邊,把厚實的大門給關上。

[呀………謝謝。]

总算是安静了,她松了一口气。

[Florence——?]

[有什麼事嗎,小姐?]

正在指揮著女僕們撤下餐盤的人偶看了過來。

[唔………你知道那個……就是說新來的那個,是什麼人嗎。]

[王都發來的信函上講那個男人是參與了反叛軍的紅衣主教。]

[紅衣主教嗎………印象當中的主教好像不是肥胖症就是瘦骨嶙峋的苦行僧或者是五六十歲的偏執狂呢………。]

[但是那個男人看上去挺年輕的,最多三十多歲的樣子。]

[欸………你這麼一說,我突然就好奇起來了。]

[如果感到好奇的話,您可以移步拷問塔去見一見那個男人。不過我個人認為讓您的裙襬沾上血污是一件不太適合的事情。]

[說的也是啊,對了,能拜託你把斗篷拿給我嗎,我想出去走一下,外面下雪了想出去看看——。]

[請允許我侍立在您左右,小姐。]

[好………謝謝你。]

她對自己溫柔地報以一笑。

簡直攝人心魄。

人偶的心靈都微微地顫動了一下,在這個微笑的感染之下。

自己何德何能可以承受這樣的笑容啊?

Florence這麼想著。


那人就是一個受人愛戴、受人矚目的存在,然而她就生存在普通人的生活之中。


窗外的雪仍然在下著,仿佛永無止境一般。

Florence幇她披上了斗篷,她所穿著的那件斗篷的風帽帽檐一直到領口処有著一圈柔軟的絨毛,不僅能起到保暖的作用,而且當作裝飾也很好看,不知道那是用什麼動物身上的皮毛製成的。

她呼了口氣,溫暖的呼吸遇到冷氣就凝成了水汽。

[要替您準備馬車嗎?還是說就在莊園里散散步呢?]

她沉思了一下。

[可以的話我想去周邊看看………嗯,麻煩你了,明明這麼大的雪也不適合出行,她大概會生氣吧………。]

[不,我想Alice大人知道您願意出門的話應該會很高興的。那么,我先去通知馬車伕準備馬車,請允許我暫時告退。]

點頭示意對方可以離開了,得到准許的女僕很自然地離開了餐廳,Iris望著她迅速離去的背影。

[封建貴族家的女僕都是這樣的嗎…………。]

Iris小聲地說著。


…………


[Iris小姐,我很冒昧地問一句,您是要結婚了嗎?]

突然地,Florence這麼問道。

[欸,不知道………婚禮什麼的,對於我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行走於街道上的女孩回答著,眼底迅速地劃過一絲失落。

[…………那個男人……連婚禮都沒有辦法給您嗎?如果是那樣的話……]

[我不喜歡強求別人啊,Florence。如果他不喜歡的話,那就沒有因為我個人的意願就去大張旗鼓的必要。]

她笑,笑得很苦澀。


女孩子都幻想過自己披上嫁紗的樣子,想像她成為天底下最美的女孩,挽著愛人的手臂走進婚姻的殿堂。

一襲純白的衣裙,手里拿著白色的捧花,接受著來賓的祝福与慶賀。

然後在神父面前宣誓,在上帝面前結為夫妻。

然而這些都與她無緣。


[……………怎麼說小姐您也是………]

[不,我什麼也不是。]


是,她什麼也不是。


她不再說話,衹是裹緊了斗篷,繼續往前走著。


…………


很疼。

雙腿已經被廢掉了。

被尖刺贯穿的双腿已经成了这个身体的累赘,他动弹不得,只能匍匐在牢房那冒著寒氣的地面上。

明明牢房的門是開著的,自己离自由祇有咫尺的距離,然而跨越這短短的距離對於他而言就像是跨域東非大裂谷一樣的艱難。

雖然傷口已經不再往外淌血了,但是僅僅是稍微動一下腿,被牽動的肌肉仍然會感到劇烈的疼痛。

好痛,痛到意識都快要模糊了。


但就在此刻,他已經模糊起來的視線看到了一個淡白色的身影,出現在那已經扭曲起來的牢籠門口。


那是什麼人,難道是聽見了自己禱告的聖母嗎?

仿佛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聲嘶力竭地喊出了求救的語句。


[Aidez - moi,Notre - Dame.]


站在牢房前,原本僅僅衹是想遠遠的圍觀一下的女孩愣了一下。


[…………你喊的這是聖母吧,把我當成什麼了啊,真是的。]

她搖了搖頭。

卻還是走了進去。


他在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是那女人淡白色的裙摆,模糊不清,但是讓他銘記在心。

男人不得已地合上了眼睛,最後陷入了昏迷。


[…………這傷勢,未免也太重了吧………。]

她看著那血肉模糊的雙腿,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呀,骨頭也斷了嗎……是穿刺造成的傷么,這女人,明明是第一天吧,就玩這麼瘋啊?]

這人能活下來也是個奇跡呢,她想。

她低下身去,淡藍色的光芒浮現在她的手上,她把自己的手輕輕罩在那人深可見骨的傷口之上,把那如同她本人一般溫和的魔力灌输进他的身体里,治癒著他已經殘廢了的双腿。


溫柔過頭了,這個女孩。

但千万不要被這溫柔的表象所迷惑。


有多少人沉沦于那雙遺留著溫暖的紅色雙眼,最後落得了極其悲慘的結局?

那當然是不計其數。

那雙如同璀璨星辰般閃亮的紅色眼睛就像是引誘著夏娃和白雪公主的紅蘋果,衹要人對視一眼,倘若你無法再將自己的目光收回,那麼你已經因此而淪陷。

當你發現你已經深陷進去之時,很抱歉,為時已晚。你已無法再將目光从她身上移開,甚至開始渴求著對方的垂憐,但你明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孩不是你能擁有的存在,於是就陷入了由她親手構造的如飲鴆止渴般病態的惡性循環。

那個女人不知道這點嗎?

她當然是心知肚明,然而她就是喜歡欣賞這樣的悲劇,喜歡看著別人為自己死去活來地受盡折磨。

那是她邪惡的本心在作祟。

她絕非善類,透過她的那雙眼所能望見的可是一片禁忌之地啊。


宇宙中所有智慧生物的共性,既是他們最為出色的品質,也是他們的劣根性,那就是他們對未知与神秘的好奇。

好奇並不是罪惡,然而它卻是無數罪惡的根源。

在禁忌和神秘未知的事物的蠱惑之下,一個人如果因此而走上了好的方向那麼他可能成為一個開拓者和冒險家,但如果走上坏的方向,那麼在他前路上蠢蠢欲動的就是罪惡所埋下的伏兵。

那個女人就象徵著那些神秘和未知的東西。

因而別人對她的崇拜,對她的愛戀,大部分來源於對那些他們尚且還不知道的東西的好奇与求知慾。

所以這份感情也註定得不到回應。

可悲嗎?

當然。


[………醒醒呀。]

她推了推昏厥過去的人。

沒有動靜。

為什麼呢?她歪著頭想著,儘管自己很少用治療魔法,但魔法的術式是銘刻在她骨子裡的,她衹要往那個方向調動自己的魔力很自然而然地就能将魔法施展出來,並不需要刻意地回想,所以出錯的可能性很低。

在試圖將他翻個身想要查看的傷勢時,女孩被那張臉嚇了一跳。


魔力仍然持續地在他的身體流動著,溫暖且讓人感到莫名的安心。

不清醒的男人在迷迷餬餬之間聽到了她的問話。

[喂………你叫什麼名字啊?]

像是要用盡最後一口氣交代自己的遺言一樣,男人竭盡全力地張開口,卻衹能發出微弱得幾乎讓人聽不到的聲音。

[…………………Alex…………]

他盡全力睜開自己的眼,想要看一眼這個唯一向自己伸出援手的女子,卻在自己模糊的視野里看到了她那悲傷的眼神。

為什麼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呢?

是為自己感到悲傷嗎?


[你啊………長得很像我的一個故人啊。]

那是他在再度昏迷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可是,為什麼……就連名字都一樣呢。]


這句話他沒有聽見。


他當然也沒看見那個女孩伸出來想要碰觸他的手,在她的目光落在她手指上的指環的時候收了回來。

[那麼晚安……Alex先生……。]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沒什麼太多的留戀,她明白再待下去會讓她對某個已經死去的人的愧疚更深一分。


[故人是什麼人呢………?]

在陰暗的角落裡,有著一頭柔順金髮的貴族婦人問著她旁邊的女孩。

[…………已死之人。]

極其冷漠的回答。

Alice知道她口中的故人是誰,是當年某個差點就要娶她為妻的男人。他們之間絕不是愛,僅僅衹是一方的一廂情願攻破了另一方的情感防線,單純的就是一顆心對另一顆心的敲打。

愛情本該是兩顆心的真誠相待,而絕不僅僅是這樣就可以,可不知為何名叫Iris的女孩差點就答應了那個男人。

之所以是差點,是因為就在她準備答應他的時候,那個男人死掉了。

她有段時間曾經因為這件事而感到很低落,她總覺得那男人是因她而死的。而Alice對此嗤之以鼻,因為Alice知道這世界上因她而死的人簡直太多太多了,如果她為每個人都感到黯然神傷,那她得因此而累死。

當然絕大部分原因是Alice覺得那男人死得其所。

她是嫉妒,她承認這一點,事實上產生這種情感是人之常情不是嗎?如果一樣東西大家都得不到,那麼大家的心裡就都會平衡。

[我得不到你也別想得到。]

就是這樣。


Alice冷然地从角落裡走了出來,走到了那個離開的女孩所停留過的牢房前。

她衹是冷冷地掃了地上的人一眼。

憑什麼這樣的男人能得到那個女人的憐憫?僅僅衹是因為他長著一張讓她感到無比熟悉的臉嗎?明明她是那麼厭惡自己的裙襬上沾上血跡,卻因為這個傢夥屈尊來到這牢房之中,毫不在意那淺白色的衣料上被沾染上的淡紅色的血痕。

想到這她就忍不住的作嘔。不是因為別的,恰恰正是因為這個男人的臉。

噁心,越發得覺得噁心起來了。


[那麼到底該怎麼處置這個傢夥呢?]

她開始思考了起來。

究竟有沒有讓他活過今天晚上的必要呢?她衹要回想起剛剛那個女孩露出的悲傷神情,她的內心裡就升起了一股不明的火。


他醒來的時候,抬頭正對著某個施虐狂的臉。


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莫過於女人的妒意。

而他此刻正面對著一個已經被妒火所吞沒的女人。


[你這傢夥有什麼資格承受她給你的恩惠?]

她問。

嘴角浮現出的冷笑像是對他的結局做出了宣判一般。


夜晚很長,長得仿佛沒有盡頭。


雪終於是停了。


這場大雪不知是下了多少天,持續時間之長著實讓人震驚。

天空也放了晴,儘管氣溫更低了,但掃去了陰霾之後的天空還是會讓人的心情好上不少。

層雲紛紛散去,太陽終於是能完全地照耀著大地了。

但是,冬季的白天總是短暫的。

遲暮的太陽燃燒了他最後的光彩,最後歸隱于尾尖染上了一絲金色餘暉的雲彩中去了。

然後世界歸為沉寂,光明退居于黑暗的身後,守護黑夜的女神張開她的羽翼覆蓋在天空之上,一切都在黑暗的夜幕之下逐漸沉睡。

只剩下了閃耀著銀色光芒的星辰与照亮夜空的月亮還在投下他們的光輝。


夜空漆黑如墨,星辰閃亮如銀。

萬千星球構築成了人們頭頂上這條懸掛在黑色天鵝絨般夜空之中的銀河,它璀璨,閃耀奪目,蘊含無數的奧秘,千百年來它不斷地激起著人類對它深刻的探索慾望,人們極力地想要了解它,然而總是無法揭開它神秘的面紗。地球當然也是這條銀河的一份子,它如同一葉扁舟般地在宇宙之中漂泊,和其它因為有智慧生物的存在而在宇宙之中越發奪目的星球一樣閃耀著文明的光輝。

如同灑在黑色絨布上的銀粉,鑲嵌在夜空中的滿天星辰正閃爍著它們銀色的光芒。

星空很美,然而美不過身邊的女人。

再怎樣閃耀的星星,也抵不過她那雙美好的眼。

女孩有著一雙紅色的眼睛,紅的如同緬甸出產的紅色寶石,最上乘的那種,有著媲美鑽石般奪人眼球的光彩;又像那立于深潭之中亭亭玉立的紅蓮,紅的純真,紅的靜謐,不像紅色的玫瑰花那般熱烈與奔放;那樣的紅色背後隱藏著的正是吸引著無數人的神秘,它引誘著無數人前赴後繼地前來追求它,然後無情地將他們盡數拋棄。

它該是自己心頭的硃砂痣,揮之不去,回想起來就會揪心地痛,Alice這麼想著。只要一凝視著那雙與自己相同的眼,她就會陡然回想起自己對她的心意,她明白她忘不了的,就像有了煙癮的人戒不掉煙一樣。她覺得自己已然和無數被其誘惑的人無異,但是她不求什麼,她並非對其有所要求而愛那個女人,僅僅只是為愛而愛罷了。


她並不求任何的回報。

說來很奇怪,如她這般如此忠誠于自已願望的女人,把自己的慾望視為這個世間上最為重要之物的女人,就是這樣一個無比自私的存在,卻在愛情上顯得太過於的無私,她只是不求回報地付出著,她甚至並不奢求對方為自己停留下腳步,更不期望著對方在自己的床上安睡,至於與對方交換戒指一起約定著彼此共度餘生之類的,更是她想都不敢去想的事。

那個女孩本就應該和自己站成兩個世界的,Alice就是這麼覺得的。

然而,這和Alice會因為她而憤怒并無關聯。

這並不妨礙她的嫉妒,相反,還會加重她那因嫉妒而生的仇恨。


她恨著,嫉恨,痛恨,遺恨。

更是因愛生恨。


愛是什麼?

是即使無法得到但依舊拼命地想要去擁有,還是因為得不到最後不得不選擇放手?

這東西說不清,也道不明。

那麼,恨又是什麼?

是憤怒,是無奈,還是別的什麼?

弄不明白。

所以說,感情之類的事,大概就是如此的模糊不清吧。


露臺上,積雪早就被清理得一乾二淨。

注入了魔力的水晶燈亮了起來,往外散發著柔和的光線,令人莫名地感到一陣安心,它投下那昏黃的光影,照著對坐的兩人。

女僕俯身往她們的高腳杯里倒滿一杯甘醇的美酒,紫色的酒漿在玻璃杯中盪漾著、翻滾著波浪。

Alice打量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女子,仔細審視著對方那與自己相差無幾的容顏,就像審視著落地鏡中的自己一般。


[紫色珊瑚嗎?]

舉起杯,身旁的女孩端詳著杯中的酒。

紫色珊瑚是一種生長在深海里的奇特植物,傳說它是某種巨大海怪的食物,儘管它叫做[珊瑚],卻和珊瑚蟲沒有任何的關係,在海洋深處黑暗的角落裡,它靜靜地生長著,它不需要光合作用,到現在別人還不知道它究竟是如何汲取養分的。

它是一種上好的致幻劑,那種海怪在食用了它之後會迅速地進入瘋狂的狀態,不停地攻擊它周圍的動物,更不用說人食用了會如何。採食它尚且是件極其困難的事,更別說用它釀成酒了,用紫色珊瑚做成的酒,就算是在人魚和其他生活在海中的智慧生物們中間,也都祇有貴族和有錢人才能享受得起。


為什麼人們明知道它有毒,卻還是願意為它一擲千金呢?


因為人世間的苦,有很多是酒精都無法沖淡的東西。

唯有幻覺,唯有瘋狂,才會讓人暫時忘記那樣的苦痛,讓人在醞釀著新的痛苦的幻覺裡遺忘掉之前種種的不愉快。


[是啊。]

Alice移開了目光,仰頭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酒漿流過喉嚨,就像是火焰从她的咽喉部點燃,一路燒灼著到達了她的胃部,像是在灼燒著她的胃壁。

很疼嗎?

也不是。

感覺到疼痛的並非她的肉體,就像這酒麻痹的也並非是她的身軀一樣。

真正感到隱隱作痛的,毫無疑問正是她的神經,她的大腦,她的靈魂。

意識對於身體的調節作用,就在此処發揮到了極致。

簡直可笑至極。

但是她忍著,努力地不表現出任何的痛苦,她還是像之前那樣的沉默著,臉上沒浮現出什麼表情。


她愛這樣的痛覺。

甚至是沉醉於這樣的感受。


施加于此身的一切痛苦,最終都會化作快感,令她得到無上的愉悅。


開始,出現幻覺了。


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在模糊的視野里,她能夠勉強辨識出對方的動作。

她也將那能給人帶來幻覺的毒藥吞咽下了肚。


[………不說點什麼嗎?]

[不,主要是也沒什麼……好說的吧。]


她這麼回答著。


[你啊,為什麼到最後還是違背了自己的誓言呢?]

[什麼,我有發過什麼誓嗎?]

她伸手想去夠桌上的酒瓶,因為Alice突如其來的問話而動作一頓。

[很多年前,你曾經說過“我可是想一直單身下去,永遠一個人的”,對吧?]

她沉默了,像是在回憶自己到底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良久之後,她才复而開口道。

[就算是這樣,那也祇不過是當時的想法而已,時過境遷,我的想法也已經變了喔。]

她說著,那張精致的脸庞上並沒有什麼表情。

[Cheers]

[Cheers]

兩個玻璃杯輕輕地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如鳴佩環。

卻並不讓人感到心樂之。


兩個人懷著截然不同的心情,但卻是在想著一件事。


[………余一直很想知道……你到底是為什麼會喜歡上他?]

[突然問這個幹什麼。]

依靠著籐椅的椅背,一襲素淨白衣的女孩看了過來。

[…………好奇而已。]

[这样啊………]

她抬头望向天空。


[喜歡我的人,應該有很多吧。]

[…………顯而易見。]

[但是,祇有那麼兩個人,並不是因為想有所求而愛我。]

她說話的時候,夜風吹拂著她的髮絲。


她說的是[兩個人]。


Alice愣了一下,之後她的嘴角便帶上了一絲似有若無的苦笑。

心頭揮之不去的苦澀越發得沉重了,正是因為這句話。

倘若這份暗戀僅僅衹是埋藏在她一個人的心底,那麼或多或少她還會覺得好過一些,所以她不曾向任何人表露過自己的心意,因為她明白這份暗戀不會有任何的結果。

但是她算漏了一件事。

她們實在是太過於的瞭解對方了,僅僅衹是根據對方的一個眼神一句言語,就能得知她在想些什麼。所以當她刻意隱瞞自己的情感時,對方說不定早就已經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看破,卻不說破。


為什麼呢?

為了給可憐的自己留下最後的一點顏面嗎?


[我知道的哦,一直以來有個女人不曾對我表露她的心意。]

[所以我姑且就當做是她並不願意這樣做吧。]

她講。

[…………那是因為已經有人先她一步走進你的心裡了啊。]

Alice説,示意旁邊的女僕再給自己倒上酒。


[就是這樣。]


既然得不到,不如就放手吧。


[但是我………還是把她放在了心底裡一個很特別的位置上。]

[…………是嗎。]

[喂,余説啊,要是如果……如果有那麼一天,那個男人跟你分手了,你會選擇她嗎?]

她覺得她一定是喝多了才會這麼問,借著酒勁毫不猶豫地就把這話說了出來,簡直是完全不計後果。


[………不,不會。]

沉默了幾秒,女孩才給出了這麼一個回答。

[…………。]

[哈………余想也是啊。]

Alice干笑了一聲。

對,怎麼想也肯定是這樣。

她怎麼可能會選擇自己,選擇這個和她一樣的自己呢?

剛剛產生了這樣想法的自己,果然是愚蠢至極。


[我們,不必擁有彼此。]

她卻這麼說了。

[一旦擁有了,就會發現現在的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

[所以,如果可以,我只想把她放在我的心上,做那朵不會被我擁有的——]

[……………。]

她卻沒有再說下去。


有些人,本就是衹能遇到不能得到的。

她們,對於彼此而言就是這樣的人。


紅玫瑰羡慕著白玫瑰,羡慕她的清純,羡慕她受萬人敬仰,羡慕她可以勇敢地追逐自己的愛情,而自己卻不可以。

明明她象徵著愛情,象徵著慾望,卻在愛情中被自己的刺所劃傷。

但紅玫瑰並不知道白玫瑰也在羡慕著自己。

白玫瑰羡慕著紅玫瑰的熱情和自私,羡慕她可以無憂無慮地只為自己的慾望而活著,而她衹能做別人眼中的自己,別人賦予她女神之名,她便成為了女神。

世人皆謂白玫瑰純潔高雅,因而她只能變得無欲無求,在封閉之中隱藏著自己的真情,最後成為了婚禮上對新人的祝福,葬禮上給予死人的最後一絲慰藉。

她將死者的靈魂引入天堂,為他人祝福,替別人尋求救贖。

卻偏偏遺忘了自己。


一個自私自利,一個無欲無求。

一個從來沒得到,一個得到了卻總是害怕著失去。


但是,儘管顏色不同,她們都是玫瑰花。

縱使外在的形態各異,但本質卻并不會改變。


她們都帶著刺。

而且不約而同地,那刺都刺向了自己。


[今天月色很美啊…………]

恍惚之間,她聽見了Alice小聲地呢喃。

[………是啊。]


但其实,这句话里还有更深的含义。

她知道的,那是——

——[我爱你。]


會不會是自己想多了呢?她想,這句話的引申義衹是在日語里有而已,對方肯定不知道遙遠東方國度的語言習慣吧。

對,一定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了。


[…………說起來,Alice沒有喜歡的人嗎?]

[那個啊,是有的。]

處於月光下,那人的臉顏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輕紗一般,輪廓開始變得模糊了起來。

[………欸,那麼是誰呢?]

她問。


對方僅僅衹是笑著,將杯中的瓊漿玉液一飲而盡。


[不,並沒有誰喔。]

[……………那,愛麗絲有肯定不會喜歡的人嗎?]

[那個啊,肯定是有的吧。]

旁邊的女僕拿了一瓶新的酒再度上到了露臺上,給兩位優雅的女士的杯中再度添上酒漿。

[人這一生,最不可能愛上的就是自己,因為太過於的瞭解,所以相處起來就會失去興奮感,失去探究的樂趣,日後的生活會變得毫無樂趣。]

[最重要的是,愛上了自己的人,下場都很慘烈吧?]


月亮投下她那冷冽的視線,照耀著地面。


她們沉默著,各自懷著各自的心事。


在過了許久之後,有人率先打破了這樣不妙的沉默。


[余這一生,也沒求過你做什麼事。]

她斟酌著自己的用詞,小心翼翼地説道。

[但唯有這個要求,余想讓你答應。]

[…………那麼,是什麼?]

對方挑眉,問道。


[余希望你,能夠在這裡舉行你的婚禮。]


一場他給不了你的,盛大的婚禮。


……………


很久以後。


終於,那天來臨了。


對於她而言這場婚禮意味著什麼?

眼看著心愛之人進入婚禮的殿堂,挽著的卻不是自己的手臂嗎?


豔陽高照。


海邊的夏天不會太炎熱,空氣裡還帶著濕潤的海洋的氣息。


[為什麼穿紅色?]

這場婚禮的主角向她看了過來。

她正坐在梳粧檯前任由女僕們替她打理著頭髮,她望著鏡子里倒映出來的自己,也望著映出來的站在她身後的另一個自己。

[就讓余穿一次看看吧。]

她說。

[不過,紅色很襯你啊。]

對方那麼說了,站在落地鏡前整飭著婚紗的裙襬。


[……………。]

[很襯你的眼睛。]


對方露出了很認真的神情,不像是在拿自己開玩笑。

沒事說這種話做什麼,找錯調情對象了吧。

她暗自腹誹著。


[……………是麼。]

[能請您暫時坐下嗎,小姐。]

Florence抱著一個鞋盒進了房間。

[好……是要換鞋子嗎?但那個我可以自己………]

[不,還是先請您坐下來吧。]

儘管態度還是像以前那樣畢恭畢敬,但是不知為何她聽出了一種強硬的意味。

沒辦法,衹能乖乖地坐到床邊上去了。


金髮的女僕半跪在地上,膝蓋抵著華美的手織地毯。她打開了鞋盒,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裡面的那雙高跟鞋。

每個女孩夢裡都會有一雙這樣的水晶鞋。

透明的,在燈光下會閃耀著寶石的光芒,穿上去讓人覺得有一瞬間的不真實感,仿佛踩在虛幻的雲端。


[這個……應該不便宜吧?]

她有些訝異地盯著那雙鞋。

[余幾時用過便宜的東西?]

[…………說得也是啊。]

有錢人就該是這樣的吧,她想。

藏在裙下被白色的絲襪所裹覆住的腿,此刻被人握在了手中,半跪著的女僕為她穿上了那雙鞋,Florence盯著她纖细的腳腕,微微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好避開坐在不遠處梳粧檯前的那人的視線,她从口袋裡取出了一條精巧的鏈子,打開搭扣,系在女孩的腳腕上,然後松開了手。


[咦…………?]

鏈子上掛著好幾個鎏金的銅制小鈴鐺,輕微地晃動便會讓它發出清脆的響聲。

[噓……不要說出去哦,小姐。]

Florence拉低了聲音,用祇有她們倆能聽到聲音說話。

[啊,我……我知道了。]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

女僕點了點頭,藍色的眼睛溫柔似水,她揉了揉坐在床邊的小女孩的頭,然後起身。

[那麼我先告退了,婚禮的佈置還需要我去監督。]

[麻煩你了。]


Alice看著她出去了,揮手讓自己身邊的女僕也跟著告退,偌大的臥室裡只剩下了兩個女人。


[你……是有什麼話要說吧?]

Iris站起了身。

[…………算是吧。]

Alice也跟著站起來了。

那一身紅色就像她那雙同樣鮮紅的眼睛,她用那樣的紅塗抹著她的雙唇。

宛如開得正盛的紅色玫瑰。

[………等一下,在你說你想說的事之前,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來著。]

對方笑著。

陽光透過窗戶斜照進屋子,把金色的光芒洒在她的肩頭,給她鍍上了一層金輝。

就像神龕裡供奉著的鍍金神像一樣。

[那就問吧。]

Alice回答,她叉著雙臂,依靠著梳粧檯。

[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問。

語氣自然是半開玩笑的語氣,但Alice明白,這是她有意的試探。

其實回不回答都無關緊要了,對方對於自己的感情,早就是心知肚明了吧。

明明知道是,卻還要問出來。

一點面子也不給自己留下。

她索性迎上了對方的目光,反問了回去。

[余喜歡你,又和你有什麼關係呢?]


對,她喜歡她,衹是名叫[Alice]的女伯爵自己的事罷了。

這件事唯一与對方有關的一點,也僅僅不過是Alice喜歡的人恰好是她而已,除此以外還有什麼相聯繫的部分呢?

聽到這話的女孩衹是愣了一下,然後説。

[是,本來也就沒有什麼關係,就算你喜歡我,那也祇不過是你一個人的事情罷了。]

就是這樣。

也祇不過就是[我喜歡上了一個根本不可能喜歡我的女人]這樣罷了。

Alice說出這話的時候,心頭裡有多少的苦痛呢?

沒有人知道。

就連她自己都弄不明白,更何況其他人呢?

她不語,一聲不吭地將對方擁入懷中。


這次對方沒有推開自己。


那具瘦弱的軀殼,此刻正被自己擁入了懷中。


她甚至能感覺到對方輕柔的鼻息正噴在自己的脖頸上,弄得人覺得癢癢的。


她還是沒說話,衹是側頭在對方的耳邊輕輕地落下一吻。

[再見,女神。]

她俯在對方的耳邊,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將她鬆開了。


Alice將對方的手握在手心裡,看著那雙和自己別無二致的紅眼睛,親吻著她戴著手套的手背。


[你一定要成為這世界上最美的新娘,這樣才不會辜負余的心意。]

對方鄭重的點了點頭。

[我一定會,帶著你對我的這份感情,好好的,幸福的活下去。]


[余還是放不下你啊。]

她這麼説,一邊說著一邊嘆氣。

對方將她散落在耳旁的髮絲攏到耳後,然後輕聲說了。

[佛曰:“不曾擁有,何來放下。”]


是這樣沒錯。

她從來沒擁有過什麼,也就不存在放下什麼。


她的內心是釋然了,但是她沒有放開那只手。


[在下馬車之前,就讓余一直牽著吧,好嗎?]

她試探性地問道。

雖然不覺得對方會答應。

[我不介意哦。]

[因為,你是我的伴娘嘛。]


……………


[有喜歡過余嗎?]

上了馬車之後,突兀地,她這麼發問了。

[胡說什麼呢。]

頭戴著透明薄紗的女孩笑道。

[啊,果然是沒有嗎。]

意料之中的回答呢。

但是不免地心裡仍然會覺得失落。

[才不是呢,一直都喜歡著喔。]

[什麼………]

聽到這個回答,她瞪大了眼,但是半晌之後,她回過了神。

[喜歡和愛不一樣,對吧?]

[…………嗯,你喜歡著很多人吧,但,你只會把你的愛分給一個人。]

[就是這樣呀。喜歡的人可以有很多,但能真的稱得上愛過的人又有幾個呢?]

Iris望著馬車的窗外,這麼說著。

每個人都何嘗不是如此?

人可以留戀過很多張雙人床,可以改換很多次信仰,但是又能相互交換多少次戒指呢?

[你也是這樣的啊,Alice。]


她這麼說著的時候,馬車已經行駛到了這次行程的終點。


一襲紅裙耀眼奪目的女孩先下了馬車,然後她向馬車里的人伸出了手。


街道兩旁的民眾都紛紛把目光投向了這裡,他們都知道今天是誰的婚禮。

是他們來自異界的女神的婚禮。


不算熱烈的太阳投下他那不太熾熱的目光,阳光被树叶绞得斑斑駁駁,如同淘金者淘到的金沙一般在地上洒落下星星點點的金色光芒。

晴朗的天空上祇有蔚藍色的一片,沒有一絲白色的蹤影,祇有一輪紅日當空。


已經可以望得到教堂那高且尖銳的穹頂,仿佛要將那藍色的沒有一絲雲彩的天空給捅破一般。

用大理石雕的两位天使,栩栩如生地立在花園裡,一个把橫笛放在嘴邊,好像立刻就要吹響它,另一个抱着贴了金箔的豎琴,似乎马上就要彈嚮它。他们分别立在花園的兩邊,被修剪的整整齊齊的灌木丛簇拥着。同样的大理石雕成雕塑的基座,显得整个教堂都肃穆了起来。

从大理石的基座処湧出了清澈的水流,像迷你型的瀑布一樣最後全部傾瀉進了底下的水池裡,水池底部貼著的藍色瓷磚在波光豔影里仿佛被稀釋了顏色。

像是沉澱在水中的,蔚藍色的天空的碎片。


穿著白西裝的男人正站在教堂的門口。

Alice將那個女孩護送至了教堂的門口,來到他面前時,他訝異地看著這兩個太過於相像的人。


雙生花。

一紅一白,相得益彰。


[對不起,久等了嗎?]

[啊……沒……沒有。]


也許是身著婚紗的女孩太過於的耀眼,他竟然一時間說不出什麼話來。


[Mastero,好久不見了。]

年輕的神父向她打招呼。

[呀,是Leviathan醬呢,好久不見了喔。話說回來你不是在出差嗎?特地趕回來給我做伴郎嗎?]

[不,實際上……我是來主持婚禮的。]

在外人面前顯得很怕生的青年低下了頭,有些不太自信地説著。

[Leviathan醬是第一次主持這種儀式吧?這麼說來,那就是把初體驗給了我欸——?]

[!請不要說這樣的話,Mastero。]

被這句話玩笑話弄得臉紅起來的神父捂著臉說,趕忙以[我先去準備了]這樣蹩腳的藉口逃跑了。


[那是你徒弟嗎?]

[是很可愛的男孩子,對吧?]

[…………。]

[呀,對了,你覺得我這一身怎麼樣呢?]

親昵地摟住了男人的手臂,女孩露出了開心的笑顏。

[……………呃…………很……很可愛。]


仿佛心臟都要被一箭射穿了,被丘比特的真愛之矢所擊穿,男人感到了極其的慌亂,甚至開始有點語無倫次。


[進去吧,接受民眾的瞻仰應該是接下來的部分。]


兩位新人挽著手臂,沿著紅色的地毯,走進了教堂。

這座教堂可能比某些領主的城堡還要輝煌。

彩繪玻璃,金制燭臺都隨處可見。

坐在教堂裡的人衹要抬頭就能看到教堂的玫瑰窗,五颜六色的玻璃组成的正是基督受難的場景,在那高的不像話的教堂尖顶上,只剩下了没有边际的天空。


於是在教堂裡,年輕的神父站在兩位新人面前,他清了清嗓子,開始念起了主持詞。


[今天我们聚集,在上帝和来宾的面前,是为了这对新人神圣的婚礼。这是上帝从创世起留下的一个宝贵财富,因此,不可随意进入,而要恭敬,严肃。在这个神圣的时刻这两位可以结合。如果任何人知道有什么理由使得这次婚姻不能成立,就请说出来,或永远保持缄默。]

他把目光投向了底下在座的所有人,賓客們都鴉雀無聲,於是他繼續念了下去。

[新郎,你願意娶她為妻嗎?]

完全是毫不猶豫的,男人回答說。

[我願意。]

[无论她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或无论她将来身体健康或不适,你都愿意和她永远在一起吗?]

Alice觀察著他的反應,她想,如果他表現出一絲的猶豫或躊躇,她就立刻採取行動,絕對不會再管他身邊那個女孩的意見。

[我願意。]

依舊是堅定不移的眼神,他做出了回答。

很好,她想,如果連這樣的承諾都要想一想再做出回答的話,那能算什麼愛呢?


Leviathan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了新娘。

拿著捧花的女孩察覺到了他的緊張,便遞過去一個令人感到安心的眼神,Leviathan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了下去。

[那麼,新娘,你是否願意嫁給新郎,做他的妻子?]

[我願意。]

她回答。

千百個日夜里她夢想過這個場景,如今這天總算是真的來臨了。

[无论他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或无论他将来身体健康或不适,你都愿意和他永远在一起嗎?]

[是,我願意。]


在交換了戒指之後。

兩位新人在賓客們的注視之下接吻,女孩的臉像是要燒起來了,她覺得很不好意思。

現在該丟捧花了吧。

傳說,接到新娘捧花的女孩,將很快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Alice看著那道白色的背影,看著她捂著臉把手中的花束往背後一丟。

[啊…………]

不偏不倚就落在了自己的旁邊。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祝賀你呀女伯爵。]

還是單身的女性來賓們紛紛遞過來了羡慕的眼神。

但在Alice看來,這簡直諷刺過了頭。

她將那束花撿了起來,走過去想交還給新娘,但是對方卻抱住了自己。

[能遇到你,真的是我這輩子最倖運的一件事。]

她愣了一下。


[願你幸福,親愛的。]

[願你幸福,女神。]


她笑,從來沒像今天這樣笑得動人心魄。


……………


在城堡的走廊上,想要回到房間去的男人被人叫住了。

[能來一下嗎?余有幾句話想說。]

城堡的主人倚著牆壁,看著即將拉開門的男人。

他再三思索了一下,卻還是跟著去了。


[不介意余抽煙吧?]

陷進了軟墊堆里的女孩這麼問道,她顯得很愜意,整個人都開始隨意了起來。

[不介意………不過,你抽煙的啊?]

[你好像很驚訝?]

[…………因為,她很厭惡煙味來著。]

[別把余跟她混為一談了啊。]

女孩點燃了水煙,吸了一口,阿拉伯水煙這種東西衹要點起來就會弄得整個屋子裡烏煙瘴氣,他算是明白了為什麼她會專門弄個房間當吸煙室。

這東西也太給勁了吧………望著一屋子的煙霧,他抽了抽嘴角。


[你不是有事想說?]

[嗯?你也是吧,不然你不會答應余這莫名其妙的要求,你先說吧。]

她眯起眼,在煙草的刺激下放鬆著自己的神經,愉快地吐出煙霧。

[………你是不是,喜歡她?]

忍不住了,他問了出來。

[喜歡她的人不是很多嗎?]

在煙雨迷離里,女孩的輪廓變得模糊了起來。

[也不差余這一個吧?]

[……………。]

這話確實沒錯。

古往今來,喜歡她的人不勝枚舉。

[你知道了又如何呢?反正你已經和她結婚了吧,你都已經大獲全勝了,幹嘛還要知道這些。]

她說。

[難不成你是那種變態施虐狂,有那種喜歡折磨失敗者興趣的人?]

[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啊。]

[嘁。]

她發出了相當輕蔑的聲音。


[我要問的已經問完了,所以,你有什麼事?]

女孩呼出一口濁氣,扭頭掃了他一眼。

[余要你答應余一件事。]

[什麼?]

[余不想看到哪天她回到這裡一副傷心難過的樣子。]

她說,語氣立刻就冷了下來。

[尤其是為了你這樣的男人傷心難過。]

她其實沒覺得眼前的人有多麼的差勁,但是話到了嘴邊說出口就變成了這樣,她的語氣裡帶上了威脅的意味。

[所以,你得給余好好地對她,余無法忍受余喜歡的女子受半點的委屈。]

[這是肯定的啊,我不對她好還能對誰好呢?]

他這麼說了。

[…………最好是這樣,哼,如果你違背了今天的諾言,那你就………]

[你很愛她啊?]

[……………那當然,可惜她永遠不會選擇余。]


兩人相視良久,卻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最後,男人起身,拉開門的時候突然想起這麼一句。

[……………願你幸福。]

[承你吉言。]


女人不再說話,沉默地吸著煙,目送著對方遠去。